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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年又回到卑尔根。

迎接我的是一场滂沱大雨,仿佛生怕来往的旅客不知道这里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雨城。

可惜来得太早,九月份的尾巴上还没有雪的踪迹,虽然气温却是实打实地降下来了。

列车到中央车站的时候是早上六点。没有多做停留,马不停蹄地坐上电车去机场,提上车 —— 然后一头向森林的深处钻去。

挪威的山路并不好开。从卑尔根到努尔黑姆松再到沃斯,曲折的双向二车道在高山和峡湾之间蜿蜒前行,这便是高速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因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宛若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千百年来未曾有过更易:港口、群山、峡湾、海鸟,以至于颜色都是出奇的一致 —— 如果不是挪威人建造的那些彩色房子实在太过吸引眼球,这里便是一片灰白的世界。

于是会理解为何挪威人那么向往户外。在沃斯坐缆车上山,大雾将眼前的景色悉数笼罩,能见的只有脚下的岩石和山底的村庄。如果想要知道大山中有什么,所能依靠的便只有你的两条腿。这似乎是一个上天的玩笑。

坦白的说,只有身处群山之中,才能真切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即使繁衍上千年,在地球上建造了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部落和城镇;科技如此发达,号称可以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但只要我们望向群山,看着神明创造的这个世界,却还是显得那么相形见绌,不值一提。

碎石从山坡上滚下,落到山脚的湖泊里,激起一圈涟漪。

而我们终究无法在人间建立天国。

14/09/2024 于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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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久不曾拿起笔,但有机会或许想写点东西,说不定呢。权且先写下一点点的想法,在全然忘却之前。

n-buna的歌并不和沉重画上等号。前世、幽灵、回忆、月光、夏日、飞花、别离、遗忘——不论用什么样的关键词试图去解释n-buna,都仿佛缺少了些什么。
忘却与否不是幸不幸福的借口,就像是不能说因为某个群的元素可以和自身交换所以这个群就一定是阿贝尔群一样。

这总让我想起吉本芭娜娜的《厨房》。高中第一次读完这本书的时候我对着屏幕出神,然后默然地在段落上划上些许记号。
死亡并不是某种悲伤。24小时里世界上有千万片树叶正在落下,但鲜有人会为其中的某片叶子默哀。只有当个体和人的生活产生交互,这种别离才会被附上哀悼的色彩。

荒木经惟曾经说:“对于生与死的爱,就是摄影。”因此他的胶片才那般真实,但又那般让人为之感伤。和妻子的新婚、居家的阳台、摆在桌上的花束、清晨醒来的洗漱、做爱完凌乱的床铺、冬日雪原里的旅行——然后一切以妻子躺在病床上永远闭上眼睛而结尾。

留给我的只有难过。

因此当初看完《厨房》(尤其是《月影》)的我是痛苦的。在早月面对着刚刚探头的朝日、看着恋人在薄薄晨霭里逐渐消失,神色悲戚的浦罗对着她说出那句“分别和死亡都是痛苦的,可这也并非人生中最后一次恋爱,女孩子可不能沉浸在回忆里打发时间啊”的时候,我不由得在旁边写下一个小小的注脚:

“如果连好好的道别都没有的话,那又如何解脱?”

过去四年了,我还是没有太想清楚这个答案。

吉本芭娜娜在后日谈里关于这一切并没有讨论太多。但可以笃定的是即便我们有时光机可以穿梭回某个瞬间,故事的结尾也似乎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因为故事本身是若干个条件的集合,而其中并没有哪个一定是必要的。

或许忘却也是如此。

果然不要拆开回忆是对的
把桌子顶上那个箱子打开,上面一层的灰
里面是超级多超级多以前的信件、明信片和许多七七八八的东西

隔了n年再回头看心境真是迥异
有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有曾经深爱着也被爱着的人 有些人还有联系 也有的名字却有些模糊了

甚至都记得收到有份信的时候是五月
信里写着“这大概是最后一封信,或许也是这辈子”
没想到真就一语成谶,在那之后一春鱼鸟无消息,连个号码都没留下,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人生南北多歧路,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我惶恐又慌忙地重新把箱子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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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etland, Scotland

从 Aberdeen 出发航行13个小时,Shetland 是苏格兰最边陲的北方。

除了Lerwick镇上的些许居民和山坡上时不时出现的小羊,这里余下的只有一片又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不知为何,在 St Ninians Isle 上看着小羊吃草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想到这部电影的名字。

但这里的海水已经蓝到不需要向前游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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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Grantham 下火车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这并不是太值得奇怪的事,在三月底的夜晚,雨水和铁轨旁一望无际的英格兰乡村一样一成不变。
自然也没有人打伞。

两个小时前我站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站房里望着标着始发车次的屏幕发呆,想着随机跳上一节火车,到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然后再原地折返。在这个意义上,我并不是有意到 Grantham 来的。毕竟这个小镇不过四五万人口,又没有什么值得看的景点,如果不是牛顿出生于此,或许在互联网上它都留不下太多有意义的信息。

英格兰的乡村夜晚总给我一种离奇的荒谬感,铁轨连接着一个个孤独的据点,斑驳的灯光下偶尔闪过一两个人影——然后又消失不见。这种宛若后室般的诧异每次都让我想起 Richard Brautigan:今天看到的文章里形容他的文风叫做“赛博见手青”,神经质、莫名其妙,但又是可以吃的。窃以为这种形容实在是太过微妙,以至于读来让人忍不住都为之一笑。

今天也不例外。
“避孕药与春山矿难(The Pill Versus the Springhill Mine Disaster)”,无来头的,突然跳进我脑海里的是老布这本诗集的名字。生活和这两个具有着不可组合性(uncombinable)的词语一样无聊,但又恰到好处,居然出奇地合适。

and she was the woman I loved,

but too many times she slept like

a mechanical deer in my caresses,

and I ached in the metal silence

of her dreams.

火车回到了国王十字车站。和往常一样,没有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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