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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晚上十一点从斯京出发的夜间列车前往瑞典南部的马尔默(Malmö)。
这是我第二次在欧洲坐夜间卧铺列车,上一次是从奥斯陆前往卑尔根。

新奇的是列车上居然还可以洗澡。由于前一晚没睡,我实在是太困了,上车后冲了个澡马上就睡着了。

隆德是エイミー瑞典旅程的起点。从马尔默出发火车不过15分钟。

隆德很小,这里有着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街上有很多学生。

エイミー的信件里这样记录着:

「在据说是12世纪建成的隆德大教堂上,
设置了一个古老的天文时钟,
一天两次,时间一到,里头的机关就会动起来。
我避开了作礼拜的时间,
并坐在教堂的某个位子上构思诗歌,
这件事已成了我在这个城市每天的例行公事。」

早上的时候马尔默城里起了大雾,能见度不及十米。幸运的是晨雾很快散去,阳光照在小城的街道上。气温迅速回升,大家纷纷出来享受北欧冬季这难得的晴日。

我在阳光下读着エルマ的日记:

「从马尔默前往隆德,到了他在信上提到的学生街。
北欧的春天比想像中的更加寒冷。
这就是他曾走过的街道啊。
在街道旁,找了间旅舍借宿下来。
在感觉随时都会落下的阳台上,
反复读着他留下的的信,这几乎成了我的每日的例行公事。」

心里不禁感到一丝温暖,也不知是因为エルマ可爱的文字还是因为天上的太阳。

エルマ因为エイミー留下的信件来到了瑞典,我又跟随着エルマ的日记来到了同样的地方。

在时间线上的不同区间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相遇。世界真是个奇妙的存在。

圣地巡礼也算告一段落了。延雪平和Visby两个地方没能去成,那就下次再来吧。

希望下次能是在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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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的火车,从斯京前往林雪平。
エイミー的路线和我应该是反的,他是从隆德一路北上,最后抵达的斯京。

在《音辞》里エイミー留给エルマ的信件里这样描述这座小城:

「我现在位在被叫做林雪平(Linköping)的城市。
但我想就日文发音上来说,リンシェーピン(Rinshepin)会比较接近原文一些。」

「离市中心不远处,有个叫老林雪平(Gamla Linköping)的野外博物馆,
虽然是叫博物馆,但并不是我们想像中那种庄严的建筑物。
“Gamla”在这个国家的语言里,是“古老”的意思,
把林雪坪的旧街道和日常照原样保存下来,
也就是说只有那一部分的街道回到19世纪的感觉。
要是妳哪天造访了这个国家,来参观这漂亮的街道也不错。」

在ヨルシカ的第二张专辑《エルマ》中,少女エルマ收到了エイミー所留给她的木盒子,并在第二年的春天也来到了瑞典,那个埋葬エイミー的地方。エルマ沿着他曾走过的路,在旅途中撰写日记,找寻着エイミー存在过的每一个证明。

于是下了火车我直奔老林雪平。小镇并不大,公交车过去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七点的清晨,许多人还没起床,古老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令人惊喜的是エルマ所拍摄的照片里有一个小推车。这么多年过去,它居然还在这里。

在林雪平,时间好像静止了。

エルマ的日记里这么写到:

「前往老林雪平(Gamla Linköping),
一个将中世纪时的城镇生活保存起来的野外博物馆。
到处都摆放着为了重现古早味的展示品。
在古老住家旁森林中的长椅上坐着,
继续写诗。」

「想像着他写的旋律,一点一点将诗句谱上。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表现吧。」

「口头禅是“无所谓”。还有对夏日的憧憬、对理想的渴望。
一定会用“僕”来自称。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这样作词吧。
在这里,回忆当初。」

是时候启程返回斯德哥尔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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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结束于二十七岁,那么是摇滚拯救了我。」

在斯德哥尔摩的老城边,耳机里播放着ヨルシカ的《だから僕は音楽をやめた》。

我笨拙地把一卷富士200彩色负片装入相机,自动过片器的马达开始转动,直到过完所有的36张胶片,响起一次清脆的快门声。

二月份的斯京,老城的街道地面上还有许多没有融化的积雪。

我一边听歌一边往前走,却止不住地想哭。

夜鹿早期的几张专辑完全是一部小说。

名为エイミー的少年,踏上了人生的最后一次旅行,来到了遥远的瑞典寻找人生和音乐的意义,他一边回忆一边写作。在人生的最后,他只带了满足最低限度的物品:墨水瓶、钢笔、相机、吉他,还有装诗歌和乐谱的木盒子。エイミー把自己写的诗歌、回忆和照片一起放在了木盒里,一同留给了名叫エルマ的少女。

这些诗歌和日记后来被编成了乐曲,所以我们有了专辑《だから僕は音楽をやめた》。

(话说回来,在日语里歌(うた)和詩(うた)读音也是相同的。《毛诗序》里说:“诗者 …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因此在古代中国,诗、词、曲也就是一个东西。诗歌诗歌,诗就是用来唱的。)

中学时期的我很喜欢写东西。诗歌、散文、日记,除了小说我写不好,别的什么都写。写作本身并不是为了给人看的 —— 写作只是在跟内心的自己对话。

エイミー在日记里写到:

「艺术并不是在模仿人生,而是人生在进行艺术的效仿。人生是有保存期限的,创作也是」

「罗伯·强森、吉米·亨德里克斯、布莱恩·琼斯和吉米·莫里森,这些当时很棒的音乐家,都是在27岁逝世的。在我临死之际,还会剩下所“这样就满足了”的事物吗?」

「没有结尾的小说过于无聊,了无新意的故事也不具美感。这些乐曲就是我人生的一切。」

在斯京的老城里,エイミー,虽然你听不到,但我还是想说:

你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就像是创作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一样,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价值的体现。
我来到了你曾经走过的街道,在同样的位置,听着你的诗歌,按下了和你一样的快门 —— 我们都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谢谢你,エイミ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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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上面是我拍的,下面是拿不拿拍的。牢拿只给初回限定版附带エイミー的木盒子和实体照片,可惜我手上只有通常盘(拿日常不做人事…)
有趣的是,也许是来圣地巡礼的人太多,转角处的办公室窗户里也放着一本音辞的专辑介绍小册子。办公室里的老哥看到我在外面拍照,指着窗户边的书,笑着和我挥了挥手。瑞典人真有意思。

朗伊尔城,斯瓦尔巴群岛,北极。

这里是字面意义上世界最北端的人类定居点。北纬78度的北极冻原里,极夜从十月末一直持续到二月中。距离这里更远的人类活动点是70英里外的新奥勒松(Ny-Ålesund),那里没有常驻居民,只有包括黄河站在内的各国科考站。

二月中旬,漫长的极夜终于逐渐接近尾声。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中午的亮度也已经足够照亮群岛上此起彼伏的冰川。

在斯瓦尔巴,月亮已经在天空陪伴了这座小城十余个昼夜,这是极夜里为数不多的光亮。即使是清晨五点,高悬在天空的圆月依然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月球表面的环形山。而随着极夜的结束,月亮则会消失在地平线下,等待半个月后的重逢。

抵达斯瓦尔巴并不困难。SAS和挪威航空都开行接驳朗伊尔城 - 奥斯陆/特罗姆瑟的定期航线,价格低谷时和欧洲内部低价航线并无二异。最大的问题是高寒———尽管朗伊尔城已经是全球变暖速度最快的城镇,但冬季的平均最低温依旧维持在-28度左右。即便自诩还算抗冻,没有口罩和手套在外面步行几分钟,还是发觉难以战胜,需要时不时靠电话的温度取暖。

虽然在挪威每次都有相似的感受,但当飞机环绕在一片白色的冰川中进近的时候,我依然不可避免地想到帕斯捷尔纳克的《决裂》:

“像完全没人定居的北方,
偷偷躲开北极地区警觉的冰块,
用夜半的天穹冲刷失明海豹的眼睛,

我说:‘别擦,睡吧,忘掉:一切都是胡言。’”

不由得又想到川端康成: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而这里真的是世界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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郴州不过是湖南一个小城,我都不记得我是不是去过。那所谓「桃源望断无寻处」句里的「桃源」,多少自然也和常德脱不了关系。

即便是抛开香草美人的譬喻或是移情入景的手法不谈,不知道是不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原因,总觉得自己千年来文人对楚地的描写往往有种不可言说的愁绪。这点与江南(虽然楚地其实是真正的江南…见《江南逢李龟年》,但不谈这个)往往不同:江浙之地的幸福是显而易见的,宛若鱼儿在水底吐了个泡泡。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楚地的悲戚是骨子里的,即使是思慕词也不可避免的带着抹不掉的悲伤: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突然想到黛玉又唤作“潇湘妃子”,不由得宛尔于曹公的巧思。